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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一览扶桑·2020-09-20 12:18:00·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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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织田作之助笔下的大阪,就像法善寺横丁永远2.7米的宽度,那是属于大阪人独有的乡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览扶桑(ID:sjcff2016),作者:唐辛子(旅日华人作家,著有《日本女人的爱情武士道》等),原题《织田作之助与他的〈大阪之颜〉》,头图来自Unsplash,除特别注明外,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本人提供。日本通经授权发布。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织田作之助笔下的大阪,就像法善寺横丁永远2.7米的宽度,那是属于大阪人独有的乡愁。

因为疫情影响,我差不多一年多时间没有去大阪的心斋桥了。

而每次去心斋桥,则必定要去“千日前”的法善寺。

给法善寺供养的不动尊浇一浇水,拜一拜,吃一碗法善寺旁的“夫妇善哉”,方才沿着法善寺横丁慢慢踱步着离开。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位于法善寺的红豆年糕老铺“夫妇善哉”

在游客眼里,大阪城是大阪的象征。

在大阪人眼里,大阪这个城市的性格,则是法善寺式的。

法善寺是什么性格呢?大阪出生的作家织田作之助说:“很复杂。要解释这句大阪话的‘复杂’,则又更加复杂。”

1913年出生于大阪市南区的生玉田町(现为大阪天王寺区)的织田作之助,至今都是大阪最具代表性的作家,爱他的粉丝们,亲昵地称他为“织田作”。

织田作家里开着送外卖的料理店,家中最引以为豪的一样什物,是祖传的木瓜家纹——与织田信长的“织田木瓜”家纹一模一样。

虽然找不出其他更为有力的证据,但织田作的父亲对自己是织田信长的后代这件事深信不疑。

少年时的织田作以文科甲类成绩考入第三高等学校(现京都大学教养部),但不久之后便因咯血而失去学习欲望,终日流连穿梭于大阪市区的大街小巷。这一段“大阪街头散步”的经历,为织田作笔下的大阪提供了最直接的写作素材。

“如果有不了解大阪的人来问我,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在介绍大阪的随笔《大阪之颜》里,织田作开篇就这样写。并说:

“如果将浅草寺比喻为‘东京之颜’的话,法善寺就是‘大阪之颜’。”

法善寺不仅是“大阪之颜”,是“最大阪的面孔”,还如开篇所提及的那样,拥有“最大阪的性格”:

这建于1637年江户时代的小寺院,位于大阪市中心难波附近,与道顿堀、千日前、心斋桥筋邻接相连。尽管只须左边5步右边5步,便可算着是大致走遍整个寺院了,但法善寺一共有5个四通八达的出入口。

虽然寺院本身非常小,却是个令人诧异的“神佛百货店”:观世音、欢喜天、辨财神、稻荷大明神、弘法大师、不动明王……可以想什么便求什么,除了没有耶稣,各路神佛算是基本到齐了。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法善寺的水挂不动明王(图|维基百科)

法善寺属于净土宗。与属于武士的禅宗不同,净土宗是属于平民百姓的。因此,当江户武士们在禅院里打坐修行寻求“自力”时,大阪百姓们则在法善寺拜佛求签祈愿“他力”。

大阪人热爱美食,大阪话中有“食い倒れ”的说法,意思是即使没钱,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味蕾,要吃喝到趴下。“求签、拜佛、吃美食”是大阪人去寺院的三个基本步骤。

所以,在有了法善寺之后,在寺院边也就顺其自然地出现了“法善寺横丁”美食街。(日文的“横丁”,就是“胡同“或“巷子”的意思。)

长不到100米、宽2.7米的法善寺横丁,窄狭的的石板小道两边,一间紧挨一间的店铺将近60间,就和法善寺的“神佛百货店”一样,小小的法善寺横丁也是一条百味俱全的美食街,从意大利菜、法国菜,到日式刺身、河豚锅,以及大阪小吃炸串、可乐饼,……形形色色什么都有。

大阪的男男女女们到法善寺拜佛求签,求到大吉的签,就高高兴兴地收起来,求到大凶的签,则系在寺院里,交给神佛处置,自己则转身去了寺院一角的红豆年糕老铺“夫妇善哉”,轻轻松松吃上一碗“善哉”。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法善寺横丁入口

“善哉”在日本料理中指红豆年糕。语源来自佛家用语。据说当年日本的一休禅师在第一次品尝过红豆年糕之后,连声称赞“善哉!善哉!”。于是人们后来就将这道甜品称为“善哉”。

位于法善寺一侧的红豆年糕老铺“夫妇善哉”,创业于明治16年(1883年),最开始时的店名叫作“御福”。“御福”出售的一人份“善哉”,与别处有所不同:两碗一模一样的红豆年糕,成双成对地盛在同一个托盘里,决不会单独卖出一碗。

刚开始时,食客们感觉奇怪,问店老板娘:“咦!怎么是两碗呢?”老板娘便笑着答道:“这是一对儿夫妇呢!”于是,“御福”红豆年糕店里的“夫妇善哉”就这样传开了。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总是两碗一起端上的红豆年糕

织田作喜欢“夫妇善哉”,不仅将这道日式甜品写进了小说里,还用这道甜品的名字给自己的小说命名。小说《夫妇善哉》令织田作之助一举成名,并被改编成电影而大获好评,红豆年糕店“御福”也因此此大名远播,之后便干脆将店铺名也改成了“夫妇善哉”。

《夫妇善哉》是一部典型的“大阪性情”的小说:女主角蝶子,是一名艺妓,男主角柳吉,是化妆品批发商老板的长子。柳吉抛妻弃子与艺妓蝶子私奔,两个人为了生活,辗转反复做过各种生意:剃刀店、关东煮小吃店、水果店,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开了一家咖啡店,总算走上正轨时,蝶子却对生活变得心灰意冷,甚至打开煤气企图自杀……

《夫妇善哉》里纨绔公子柳吉与艺妓蝶子这一对男女主角的原型,便是织田作与他的妻子一枝。刚刚考入第三高等学校(现京都大学)就读时,年轻的织田作在学生们常去的咖啡店,邂逅了有着温润大胸和冷艳大眼的女招待一枝。才看第一眼,织田作便决心要拥有一枝。“一起逃吧。”织田作对一枝说。成功引诱一枝私奔。不久一枝的父亲追上门来,织田作谎称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是真的哦!我家里连钢琴都有。”但谎言很快就被一枝的父亲识破了,趁织田作外出时,父亲生气地将女儿一枝强迫性押回家。回家后不见了一枝的织田作为此十分生气,当一枝瞒着父亲偷偷回到织田作身边时,愤怒的织田作甚至将一枝的行李抛到了马路中间。

重新回到织田作身边的一枝,迫于生计,不得不重抄旧业继续去做起了女招待。穷学生织田作也将家搬到了一枝的工作地点附近以“便于监视”:只要打开出租屋的窗子,作之助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哪些客人进了一枝工作的店。若有客人想对送出门外的一枝非礼,会收到从出租屋的窗帘后面传出的巨大怒吼:“畜生!揍死你!”

这样的生活积累起来化成文字,便成了织田作的成名作品《夫妇善哉》。《夫妇善哉》使用大阪方言来处理人物对白,写尽普通人的生活艰辛,然而阅读起来却并不沉重:织田作从头到尾的笔调都是淡然的、漫不经心的,是只有大阪人才能尽兴表达得出来的、上方落语式冷幽默。就像作之助的自我评价那样——这是一部典型的轻佻派小说:所有的愤懑都包裹在诙谐的段子里,一切的热情都潜伏在玩世不恭的调侃后。

“轻佻派”是织田作的自我定义。以区别于太宰治的“无赖派”。织田作比太宰治年下5岁,属于同时代人。当时有“东有太宰治,西有织田作之助”一说。两人的作品都拥有自嘲自虐的相近特征,玩世不恭,对权威主义不屑一顾,因此被当时的文学评论家都归纳到“无赖派”一族。但织田作之助却对这个“无赖派作家”的头衔不置可否,他为自己的作品另外总结了一个名字,叫“轻佻派”——就这么轻佻地、无所谓地活着,不想深刻、拒绝沉重,就像《夫妇善哉》里的柳吉那样。

1946年,织田作为《读卖新闻》撰写连载小说《星期六夫人》而前往东京,当时的织田作因结核病复发经常吐血,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一次在东京银座的酒吧,写真家林忠彦看到织田作之助吐出大口鲜血,心想“这位作家活不长了,得赶快给他拍照留存。”当即马上跟织田作之助预约了摄影时间。在同一家银座酒吧,林忠彦给织田作之助摄影的那天晚上,当照明用的镁光灯还剩下最后一次时,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冲着林忠彦大声嚷嚷:

“你别老是拍织田,也拍拍俺!”

这个醉醺醺的人,便是太宰治。林忠彦那次给织田作拍了十多张照片,最后的一点镁粉则燃烧给了太宰治——照片中的太宰治盘腿坐在酒吧椅上,成为太宰治写真中最有名的一张。

织田作在摄影结束之后的一个月,便因结核病而永远长眠。享年33岁。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1946年12月,林忠彦在东京银座“ルパン”酒吧拍摄的人像写真。上一张是织田作之助,下一张是太宰治。织田作之助于翌年1947年1月病逝,太宰治于1948年6月自杀。

织田作去世50多年之后,2002年与2003年,法善寺横丁发生过二次大火灾,窄狭的石板小道两边的店铺,有大半被烧毁:2002年烧毁了19家,2003年则烧毁了17家。火灾之后在重建法善寺横丁时,路宽只有2.7米的法善寺横丁,必须拓宽到4米才符合现行的建筑基准法。

小道要拓宽成大路——这无疑是件大好事,但这件大好事,却遭遇到当地居民的集体反对,超过30万人的大阪市民集体签名呼吁,要求保留法善寺横丁2.7米的宽度。

大阪人不要气派的宽庄大道,就要保护他们的羊肠小道——拓宽了的法善寺横丁,它就不再是法善寺横丁了。

在大阪市民的集体呼吁下,法善寺横丁最后作为特例,保留了它的2.7米。织田作泉下有知,想必也大松了一口气吧!在熙熙攘攘的大阪市中心,法善寺横丁如同一条时光隧道,穿越这条时光隧道,法善寺还是旧时模样。法善寺边的“夫妇善哉”,红豆汤圆的味道也仍和他生前在世时一模一样。店堂里保持着永远的12个座位,一如从前,不多也不少。

织田作的“大阪庶民文学”,在生前曾遭受东京文学评论家们的种种责难,认为他的作品缺乏思想,缺乏深度,缺乏高大上的情怀。但大阪人却永远怀念他——织田作笔下的大阪,就像法善寺横丁永远2.7米的宽度,不高端不完美,但是原汁原味,那是属于大阪人独有的乡愁。

“如果有人要我介绍一个最大阪的地方,我就领他去法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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