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公众号:一览扶桑(ID:sjcff2016),作者:唐辛子,原标题:《有力量的女性,不一定非要成为母亲,她只要成为自己就可以了》,文中图片除特别注明外,均来自维基百科,日本通经授权发布。
有力量的女性,不一定非要成为母亲,她只要成为自己就可以了
今年年初,日本的“朝日电视台”在推特上公布了今年春季的大型专题电视剧预告:《津田梅子——成为纸币头像的留学生》。
电视剧的推荐语是这样写的:
成为新版5000日元的面孔
描绘女子教育先驱津田梅子的青春
大型专题电视剧诞生
LOOK UP!
女性力量改变日本
“女性力量改变日本”——这句在21世纪的令和年代喊出的口号,其源头可追朔到百多年前的明治时代初期。
江户末明治初,下决心要“文明开化”步入现代国家的明治政府,在派出大批年轻精英前往欧洲各国考察后发现:欧洲国家之所以拥有高度文明,是因为这些国家的女性都有高尚的文化修养和不凡的见识。
当时公派出国考察或留学的,有明治维新之后的首位文部大臣森有礼、时任北海道开拓使、后来成为第二代内阁总理大臣的黑田清隆、倡导“人人自由平等说”的东京帝国大学教授中村正直、女子教育先驱者下田歌子等人。
这些日本精英们从欧洲回到日本后,开始大力倡导日本的女性教育。他们认为:要让日本立足于世界之林,必须先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而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必须先培养出优秀的母亲。教育,是发展的原动力。而母亲的见识,则决定一个国家的未来。要富国强兵,必须先振兴教育;要振兴教育,必须先振兴这个国家的女子教育。
1871年(明治4年)12月,明治政府向海外派遣了107人的使节团,前往欧美各国学习考察西方文明与科学技术。其人数之多、成员级别之高,堪称史无前例。使节团团长,是特命全权大使、当时的右大臣岩仓具视,团队成员将近一半均为当时明治政权的内阁大臣。
除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对近代日本影响深远的人物外,还有5名由日本政府派遣的第一批女子留学生。
这5名女子留学生中,年龄最大的才14岁,而年龄最小的则只有6岁——这名年仅6岁的小留学生,在乘船横渡太平洋的旅途中迎来7岁的生日。她便是日本历史上年龄最小的女子留学生、即将在2024年发行的新版5000日元日币的新面孔——津田梅子。
未满7岁的梅子,在刚登上开往美国的远洋大轮船时,仅仅只会说两句最简单的英语:“YES”或者“NO”。而十年之后,当17岁的梅子结束在美国的留学生活,返回祖国日本时,英文已经成为梅子的第一语种。长大成人的梅子,除了依旧保留着一张日本女性的脸之外,无论是服装打扮,还是谈吐举止、思维方式,都已经完全美国化。
此时的梅子,似乎已经长成为“祖国的陌生人”——阔别十年回到祖国日本,梅子已经完全忘记了日语,要依赖会英文的父亲做翻译,才能跟母亲和姐姐等家人沟通。除了语言问题,困扰梅子的另一个大问题,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当时,日本的明治维新虽然已经初见成效,但是传统思维观念依旧根深蒂固。结婚,是身为女人的唯一选择。何况,当初7岁不到的梅子和另外四名日本少女,被日本政府派遣去美国留学的主要目的,是为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培养优秀的母亲”,因此,即使她们自幼便远渡重洋出国留学,但留学归来之后,等待她们的一条“正确”出路,便是结婚。
永井繁子和山川舍松是当年和梅子一起留学美国的两位好友,从美国回到日本不久,便都先后出嫁——永井繁子嫁给了海军大将瓜生外吉,山川舍松则嫁给了元帅陆军大将大山严。两位都成了日本海陆军中的贤内助、上流社会的名门夫人。
梅子也被安排相亲过几次,但尽管相亲对象也都身份显赫,却难有令梅子心动者。与结婚相比,梅子更渴望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回国第二年的秋天,梅子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成为伊藤博文的家庭英文教师。之后,又在伊藤博文的推荐下,成为贵族女子学校的英文老师。
当时的日本,虽然已经极为注重女性教育,但就像前面提及过的那样:女性教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培养优秀的母亲。平安时代的情操、武家时代的贞洁、德川时代的妇道——这三大系统,构成近代的日本女子教育,也形成日本女性、尤其是上流阶层名媛们的道德观,影响着她们在待人接物方面的礼节礼仪:彬彬有礼、谨言慎行,互相谦让,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克制的微笑,始终使用敬语,专注于聆听,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主张,永远不会开口说“不”。
这一切都令在美国长大成人的梅子非常不习惯。
在梅子眼中,贵族女校的名媛学生们,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有风吹雨打便容易受伤。优雅有余,韧性不足,她必须学会小心翼翼地跟她们相处,才不会被认为是个可怕的老师而惊吓到她们。
谨慎、克制、不轻易自我主张——这些传统的日本美德,在梅子看来是缺乏进取心的表现。梅子认为:自由与好奇心,才是一个现代女性必须具备的能力与品格。
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思维方式,梅子都感觉自己与当时的日本社会格格不入。这令她深感孤独。
当年7岁不到赴美留学时,出发前皇后曾在给五位小留学生的“送行书”里叮嘱:“望日后成业归朝,共为妇女模范”——梅子扪心自问:这个“妇女模范”,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结婚生子,做一个为国家养育“栋梁之才”的母亲么?做英文教师或是做母亲,这些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人生理想。
她无法说服自己仅仅遵循媒妁之言组建家庭,像大部分日本女性那样度过一生。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梅子迫切地需要寻找一个突破的出口,找到一条通往未来理想自我的道路。
1889年(明治22年),在美国友人的帮助下,梅子第二次赴美留学。成为布林莫尔学院的第一位日本人留学生。位处宾夕法尼亚州东部的布林莫尔学院(Bryn Mawr College),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所授予女性博士学位的女性高等教育学府。其师资力量以及就读学生,基本来自美国中上阶层的精英阶层。即使在美国,布林莫尔学院都属于女子高等教育的先驱者。
就读布林莫尔学院算得上是梅子整个人生的转折点。这是一次“幸福的转折”。
在布林莫尔学院求学期间,对梅子影响最大的人,当属玛莎·凯莉·托马斯(Martha Carey Thomas, 1857-1935)。托马斯是布林莫尔学院的创始人之一,这位19世纪美国的第一批女大学生,是一位典型的女性精英主义者。她支持和平,主张女性不必要结婚,即使结婚,婚后也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社会职务。
托马斯本人终身未婚,而她最著名的日本学生津田梅子,后来也将人生的全部精力奉献给了日本女性的高等教育,同样终身未婚。
在布林莫尔学院留学期间,梅子还前往纽约州著名的奥斯威戈(Oswego)师范学校访学了半年。奧斯威戈师范学校是当时美国唯一一所推行“裴斯泰洛齐教育法”的师范学校。约翰·海因里希·裴斯泰洛齐(Johann Heinrich Pestalozzi)1746年出生于瑞士苏黎世,是19世纪瑞士著名的教育家,要素教育思想的主要代表人物,也是世界教育史上第一个明确提出“教育心理学化”的教育家。现代社会对于儿童教育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便源自于裴斯泰洛齐和谐发展的核心理念。
裴斯泰洛齐的教育思想最早在19世纪的欧洲产生巨大影响,也为留学美国的梅子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让她看到自己未来想要前进的路。梅子意识到:如果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受惠于这样良好的高等教育,并不能改变日本社会男尊女卑的现象。想要改变日本女性的命运,唯一方法就是让尽可能多的女性能接受高等教育。
1892年(明治25年)8月,梅子结束在美国的三年留学生活,回到东京的贵族女子学校继续任教,并兼任明治女子高等学校的教授。1899年(明治32年),日本通过了有关女子教育的法令“高等女学校令”。
彼时梅子在贵族女子学校任教已经有十五个年头,官职从六位,年薪800日元。现在的800日元,只够吃一个便宜的午餐盒饭,但在明治30年左右,一个新上任的小学教员,月薪只有8、9日元,年薪100日元不到。年薪800日元,对普通人来说无疑是须仰视的“高岭之花”。
受尊重的地位,高收入的年薪——如果继续在贵族女子学校任教,梅子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但梅子放弃了这份安逸的生活,选择了充满挑战性的、无法预知未来的另一条人生道路。
1900年(明治33年)3月,37岁的梅子辞去了所有职务,同年9月,梅子的“女子英学塾”正式开张。地点位于东京麴町区(现为千代田区)的一番町。校舍是租借的一幢常见的“一户建”两层日式住宅。一楼小一点的房间被用作教室兼食堂,大一些的榻榻米和室也是礼堂与教室兼用,二楼则是寄宿学生与老师们的卧室。
没有专用的教室,没有大礼堂,更没有事务所。第一批入塾生共计十名,梅子庄重地主持了“女子英学塾”的首场开学仪式,手拿英文讲稿,大声用日文对新生们宣布:
“今天开始正式上课了!”
新开张的女子英学塾虽然校舍简陋,但学习内容极为广泛丰富。英文学习课程中,除了语法、读解、作文、听写之外,还有时事问题讲解、音乐与绘画。这还不包括逻辑学、教育学、心理学、国语、汉文、历史、体操等诸多其他课程。严格训练的结果,令整个日本社会都对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刮目相看,英文教育也成为一种品质保证。女子英学塾因此获得“教员无试验检定许可”,就读“女子英学塾”的女生们,毕业之后便拥有英文教师的资格,成为经济独立的职业女性。
37岁、未婚独身、放弃政府官职,放弃高收入的安稳生活,选择艰辛创业,个人收入为零,而且,还是一位女性——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要做到这些,也绝非易事,何况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日本。但梅子做到了。
梅子不仅创办了“女子英学塾”,同时还是“日本妇女美国奖学金制度”的发起人。近代日本的不少女性教育学者,都是这一奖学金制度的受益者:例如日本著名私立学校“同志社高等女校”校长松田道子、“惠泉女学园”校长河井道子、“女子学习院”教授铃木歌子、“女子英学塾”校长星野爱子、“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教授木村文子……等等,这些人在获得奖学金从美国学成回到日本之后,无一例外地都从事日本的女性教育工作,为推动日本女性的高等教育作出了巨大贡献。而这些人所培养出来的学生,其中不少又成为下一代的女性教育学者——就像一场代代相传的接力赛,而这正是梅子最期待看到的结果。
津田梅子8岁时接受洗礼,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在她的“梅子日记”里,曾这样写到:
要像耶稣那样爱所有人,要帮助所有人能靠自己的能力独立生活。或许我的信仰是孱弱的,但我却相信爱自己的同胞是一种美;或许我的信仰是朦胧的,但我的心,一直在寻求理性的证明。我从不怀疑真理,因为那便是我的信仰。我的信仰是如此单纯——那便是耶稣所教导的博爱精神。
“女性力量改变日本”——-在传统的观念中,“女性力量”更多的是指母亲的力量——母亲素质高,就能教育出高素质的孩子。因此,有人说:“女人强则国家强”。
但津田梅子式的“女性力量改变日本”,让人们看到:有力量的女性,不一定非要成为母亲,她只要成为自己就可以了,找到自己想要实现的人生目标,并追寻它一直走下去。而且,当一个人所拥有力量能够福泽他人时,力量之美,才会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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