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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日本通·2023-05-01 09:00:00·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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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好像找到了普通人应有的生活。”

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看客inSight(ID:pic163),日本通经授权转载。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我体会到普通人该有的生活

思乐戴着圆圆的眼镜,声音呆萌,很像个初中生,丝毫看不出来他已经25岁了。

2019年,思乐用多年积攒的钱,以“研修生”身份去日本打工,他在农场里做了一个农民,每天在大棚里养草种花,从事各种体力劳动。

他自学了拍摄和剪辑,记录在日本的简单生活——公司社长请他吃的便当,工作之余喝的下午茶,日本农村的晚霞,还有穿汉服参加的各种活动,他逐渐热爱这种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好像找到了普通人应有的生活。

以下是他的自述。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第一次踏上名古屋的土地时,我的腿是软的。直到听见头顶上“叽里呱啦”的广播,身边日本人含糊不清的日语,我才明白我真的到日本了。

那是2019年,已经成为客服主管的我辞去做了三年的工作,去日本做了一名研修生。

我工作的农场位于日本田原——一座只有6万人口,在百科里都没什么可介绍的城市,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它到底在哪里,只知道这座城市真的好小,存在感真的好低。

我工作的这家农场主要业务是种花,农场总共有7个大棚,里面种满了天南星,我每天早上7点40去工作,和国内一样打卡上班,先把小花球放在花盆里,用土种好,把之前种的花均匀铺开,让它们充分吸收养分,快长成的花修修叶子,再把要运走的花打包搬进货车里,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冬天的时候,田原被大雪覆盖,大棚里种不了花,会改种包菜。夏天种花,冬天种菜,每天这样重复的日子,我已过了三年。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大棚照片

社长一家人每天都会来和我一起工作,社长叫河合康之,这个农场到他这已经传了很多代了,属于家族企业,我就像原来地主家请的长工,来帮着做做事。

社长的父亲是前一任社长,已经82岁了,每天还过来和我种花,身体状态感觉比我都好,他做事一丝不苟,经常说人应该劳动,看的出来他很享受在农场工作的状态,用现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种花仙人”。

工作之余,我们早上和下午分别有两次15分钟的喝茶时间,泡上一壶红茶,和同事、社长家人一起吃些日式小零食,大家坐着聊聊天。下班以后我会去便利店买些菜,我来日本以前不会做饭,现在学会了做一些便餐,还会教日本同事做中国菜。

日本的工作以时薪计算,现在我的时薪大概是1000日元(49.5元),周一到周五每天工作8小时,周六加班8小时,日本的薪资计算很严谨,加班15分钟都会算的明明白白。我一个月到手大概21万日元,冬天农场的活少,不怎么加班,所以冬天会挣得少一些。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我在工作中

研修生是一定要加班的,如果不加班,一个月只有15万日元左右,远低于日本的平均水平。我开销上非常省,衣服是去日本之前买的,现在已经穿掉色了,除开必要的开销,剩下的全部寄回家,由于汇率下跌,日元贬值了接近百分之二十,但是三年工作下来,还是有了一些存款。

研修生是80年代日本发明的外国人劳务制度,30年来研修生的百分之八十是中国人,来日本做三年研修生需要四万元的中介费,中国同事大部分来自农村,很多研修生中介也在农村宣传。

许多人东拼西凑出中介费,想着来打三年工,存点钱回家。随着国内经济越来越好,加上疫情爆发,中国人少了很多,农场一年一招,这两年招来的都是越南,柬埔寨那边的东南亚人。

日本的农村衰败的很厉害,年轻人喜欢往东京都市圈跑,有时下班回家走在路上,十分钟都看不见一个人。我是农场里年龄最小的,除去从东南亚来的研修生,最年轻的日本同事已经39岁了,很多同事都有6、70岁了,日本法定退休年龄是80岁,出来工作有人作伴,还可以赚点钱,对于老人们来说,这家农场就是“老年人活动中心”。

年轻的同事四十来岁还没结婚,他和社长商量,把一天的工作平摊到其他四天,每天多工作两个小时,每周休息三天,而且是周五到周末休息完,下周一到周三又休息,等于一次休息6天,这样可以开车到处去玩。那位同事喜欢冲浪,心血来潮想去哪里冲浪自己开个车去,冲过瘾要工作了再开个车回来,简直是“终极躺平”的形态,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小日子过得真舒服啊,也没有人催他要做什么,反正我是没有这样好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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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平静的山村生活,时间是静止的,只有冬天的雪山,春季的樱花,夏天的晚霞告诉我时间的流逝,不过我很享受这种生活,日本的天空特别的蓝,我喜欢下班回家的路上看看晚霞,靠在公寓的门上,思考自己的从前和未来。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我出生在江西南昌一个单亲家庭,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我也说不清上一辈错综复杂的关系,只知道我妈妈是被舅母“介绍”到了江西,和父亲结婚的。

小时候父亲经常赌博,酗酒,攒不了多少钱,小时候我住在叔叔家,初一时我辍学了,跟着母亲一起去纺织厂打工,辍学的原因是家里没钱,饭都吃不上,所以我看起来比较瘦小,25岁了长相还像一个小孩子。

纺织厂一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赚不到多少钱还经常被克扣,母亲觉得男孩子还是得读书:“现在十几岁就进厂,那未来一辈子不是都要进厂。”又把我送回了学校,中考过后,为了省钱,我报了一所免费的中专学校,选择了电子商务专业。在学校里,我发过传单,摆过地摊,赚读书用的生活费,去食堂做帮工,也只是因为食堂包饭。

毕业后我去了杭州做移动外包客服,很多同学干一下就走了,我干了三年,从普通职员一直干到组长,主管,存下了一些钱。此时,姐姐告诉我她有一个朋友去日本做研修生,三年存了几十万回来,就是有些辛苦。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日本,更没学过日语,想着也没有什么好的路可以走,我抱着“梭哈”的心态,把所有的积蓄赌上去,做研修生也需要面试,中介公司会教你一些面试技巧,因为要求不高,只要身体好,智力正常就可以通过面试。

曾经在纺织厂打工的经历,让我对工厂特别恐惧。做研修生很看运气,一般去日本做研修生都是在食品加工厂或者零件制造厂做流水线工作,特别的累还没有空余时间。好在我一直都特别幸运,被一家农场选中了。

来日本之前,中介公司会培训3个月的日语,到日本以后,还要再培训一个月的日本生活常识(比如垃圾分类)。其实做研修生不需要日语能力,培训了那么久,我的日语基本停留在最基础的“哈衣!阿里嘎多!”的水平。

在农场里工作没有什么技术难度,没过多久我熟悉了工作,虽然做的是体力活,但不会很辛苦。因为是家族企业,氛围比工厂好很多,工作的时间大家一起喝茶,下了班以后绝对不会打扰你。周末加班社长会请我吃便当,生病了会开车带我去看医生。

社长的妈妈已经80多岁了,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经常会对我嘘寒问暖,让我体会到家的温暖,平时社长会像老人一样,让我多学习,周四晚上下了班他会送我去日语专门学校上课,学校是免费开放的,主要教一些日语口语,让外国人适应在日本的生活。

晚上下了课社长会来接我,问我学了什么,学的怎么样,就像自己家的孩子。他们关心我,但是关于家境啊,或者各种各样的隐私,他们从来不会问,给人一个很舒服的相处空间。

做研修生也是要自己租房的,我花35000日元一个月的价格,在农场旁边租了一间房子,现在来做研修生的人少,整套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从来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窗外可以看到群山,有一个开放式厨房可以烤一些鸡腿和鸡翅,我经常懒得做饭,没有做饭就吃零食。因为小时候没吃过零食,除去房租,我在日本最大的开销是买零食,我最喜欢星期三,因为冰淇淋会打折,买一个两公斤的冰淇淋,在房子里用勺子擓着吃,真的好满足。

在日本的农村也可以吃到中国菜,疫情前这边的中国人好多,感觉中国人走到哪都很勤劳,有东北人来这边开饭店,我经常带着同事去吃,我喜欢点油淋鸡和水煮鱼,水煮鱼是正宗的麻麻辣辣川菜风,油淋鸡很像日式的“左宗棠鸡”,比较照顾日本人的口味。来日本之前也很担心会受到歧视,但我没有遇见到,日本人比较含蓄,真的歧视也不会表达出来,我还收到过邻居送的和菓子,糯米做的,还挺好吃。

读书的时候我曾特别喜欢一些历史服饰,觉得那些衣服很好看。来日本以后,看到日语学校老师穿的和服,我在想为什么我们没有一套可以拿出手的衣服,在了解汉服的历史后,我渐渐的喜欢上了汉服,在国内买了很多汉服寄到日本,也尝试过自己做汉服,穿着汉服出去赏樱,参加日语学校的活动。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自己做的汉服

每次我穿汉服出去,社长会非常开心,带我去外面吃饭,还请我出去吃过一顿很高级的饭,向熟人炫耀:“穿那么好看衣服的小伙子是我的员工。”我也会穿汉服去参加日语学校的文化活动,在日本穿这种衣服参加活动是特别隆重的,参加活动的人会认为你非常珍惜这次活动,大家会一起夸我,这种感觉真的好棒,做一些喜欢的事别人会夸奖,赞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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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活动

因为很多原因,我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在杭州做客服那三年,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每天12个小时的工作,刁难的客户,办公室政治还有喜欢打压人的工作环境,让我身心俱疲。

同事和陌生人的夸奖让我感到阳光,工作也不应该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现在我才明白,每一个普通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逃离工厂流水线,我来日本做了三年农民

今年是我在日本做农民的第三年,还有半年我到了期限,就要回国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舒适平淡,过久了还是会感到有些枯燥的,来日本的时候我180斤,现在只有130斤了,日本的菜不太符合我的胃口。疫情以后来打工的中国人越来越少,没有语言相通的人可以聊天。生活区就那么一小片,日复一日的过着复制粘贴,三点一线式的生活,为了省钱,我从来没有去过东京大阪那些大都市,没有见过日本的繁华,在外漂泊的孤独感也是特别强烈的,会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社长给我发来了邀请,只要我通过了特定技能一号考试,可以再工作五年,特定签证的薪资会比研修生多一些,转特定技能二号签证后,工作满10年还可以拿到日本绿卡。

我经常会想念母亲和姐姐,毕竟她们为了我吃了很多的苦,但是我对未来非常忧虑,我之前有一些同事回国后,只能回之前的工厂拧螺丝,想回日本继续做研修生又回不来了,毕竟做研修生的人,普遍没有学历也没有技能。

现在日本企业更愿意招东南亚人,因为那边经济不好,可能更能吃苦一些,其实来做研修生的人,大部分是不错的,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愿意为了生活,去别的国家从事最低等的职业,都是最勤劳本分的。

现在我在日语学校学习的成绩不错,业余时间学会了视频剪辑和设计,离开学校不代表不能学习,喜欢画画不需要纸和笔,在地上用树枝也可以作画。

我认为自己是很要强的人,不管是做客服还是做农民,我都想做到最好,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换一个家庭环境,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但是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我最大的梦想是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我准备回国以后用三年存下的钱买一套公寓,让母亲和姐姐搬来一起住,如果有机会,我想从事设计方面的工作,或是做自己的汉服店,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为自己热爱的事情,充实又有尊严的奋斗。

如果有一天要离开这样的白云和群山,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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