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糸：拉脱维亚是一个有着美丽手套文化的国家

神灵寄宿的手套

[日]小川糸 | 文

那个国家有着美丽的手套文化。

他们的手套在当地叫作“Cimdi”，我们则叫“Mitten”。

手套不仅是防寒用具，也是节日的特别装饰，装点了人们的华丽外表。当地的手套花纹繁多，配色也很独特。新娘出嫁时要带上满满一箱手套。对这种手套文化了解得越深，我就越感到不可思议。为了进一步接触手套文化，见见编织手套的人，我决定亲自造访手套王国。那个国家名叫拉脱维亚，是波罗的海三国之一，人口仅有二百多万。

二〇一五年七月，我在赫尔辛基转乘小小的螺旋桨机，飞到了拉脱维亚的首都里加。这座城市比我想象的还要明快，人们也格外开朗。当时夏至节刚刚结束，太阳会在空中一直停留到晚上。阳光灿烂，人们脸上的笑容也闪闪发光。这就是我对拉脱维亚的第一印象。

拉脱维亚人有信仰自然多神教的传统，就像日本人信奉八百万神灵一样，认为木、石、土、火皆有神明寄宿。可能因为这样，我总感觉拉脱维亚人与日本人有点相似。可以说，日本人能够在这个国家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可爱的木头小房子旁边有个大庭院，里面开满了漂亮的花。拉脱维亚人会用这些花制作花冠。而且，每家院子里一定种着柏树、菩提树和苹果树。

柏树是男性的守护神，菩提树是女性的守护神，苹果树则是孤儿的守护神。再加上神树白桦，这些都是人们绝不会砍伐的树木。砍伐其他树木时，拉脱维亚人也要先在树干上系一条织带，向树木之神道歉之后再动工。

我彻底迷上了拉脱维亚。原来世界上竟生活着这样一群心灵美丽而谦逊，从不缺乏笑容的人。

《拇指手套》，小川糸 著，现代出版社

拉特加莱被认为是拉脱维亚的发源地。早在几千年前，人们就在这里聪慧而勤劳地生活着。直到现在，那种基本生活方式仍未改变。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制作衣物，然后无比珍惜，甚至穿上一辈子。不仅是衣物，篮子、器皿等日常用品也都自己制作。这些技能都是代代相传的，也能在学校学到。

当然，织手套也是必备技能之一。孩子们先练习编织围巾和帽子等简单物品，到十岁左右开始学习织手套。

最重要的手套，就是婚礼手套。男性向女性求婚后，女性会以这种手套表示答复。过去，拉脱维亚人民一直用手工艺品来表达自己的世界观和内心，因此手套也是向对方表达心意的载体。

婚礼手套为五指款式，一直延伸到手腕部位，而且还必须织入复杂的花纹。如果能织出尺寸恰好的手套，意味着新郎新娘将会拥有幸福的婚姻生活。

手套上的花纹代表着拉脱维亚人信仰的自然神明。比如波浪纹代表了大地女神玛拉，是守护女性，尤其是母亲的神明，同时也是掌管健康的女神。

就像这样，每一种花纹都有独特的意义，人们在织手套时会选择一种或多种花纹，有意或无意地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心意。

花纹不仅能织进手套里，还能装点在衣服、器皿，甚至食物上。由此可见，拉脱维亚人民信仰的众神极其贴近他们的生活，融入了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

我们在面包博物馆品尝到的黑面包上，就装饰着两根麦穗交错的丰饶之神花纹黑面包是拉脱维亚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食品。对他们来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灵魂食品。拉脱维亚人到外国旅行时，也会在行李箱里装上一点黑面包。

《拇指手套》，小川糸 著，现代出版社

经营面包博物馆的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士。一说起面包，她总是滔滔不绝。

原来，餐桌是神明的掌心，面包是上天的恩惠。所以，做面包要时刻保持开朗积极的心情，祈祷用餐之人的平安与健康。通过一个小小的面包，拉近用餐者的距离。

那位女士总保持着灿烂的笑容。问其缘由，她说：

“因为悲伤不会带来任何好事。只要保持灿烂的笑容，就能拯救比自己更悲惨的人。”

不仅仅是美味的黑面包，我们在拉特加莱品尝到的当地美食都让人难以忘怀，那些都是周围森林和湖泊的馈赠。

把干硬的黑面包跟草药、黑糖混合起来，就能做成名为“格瓦斯”的饮料。甜菜冷汤呈现出鲜艳的粉红色，里面添加了切碎的煮鸡蛋和莳萝，味道清爽。夏至节的美食是加了许多葛缕子的白奶酪。湖里捕获的白斑狗鱼是仅限夏季供应的绝顶美食。吃到最后，一定还有一盘新鲜浆果甜点，里面添加了手工制作的冰激凌和生奶油。

这些食物虽然简单，但也凝练，甚至被评为了欧洲传统饮食文化遗产。在清澈美丽的拉特加莱，传统饮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体现了人们勤恳而知足的生活方式。

对拉脱维亚人来说，还有两件比吃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唱歌和跳舞。拉脱维亚人深爱着这两件事。他们会穿上鲜艳的民族服饰，无论男女老少，都骄傲地展示歌喉，欢快地跳舞。光是看着他们的样子，就会感动得流泪。年轻人的歌舞节庆，更是充满了生机和喜悦。

最后一天，我们正在参观节日游行，有个女孩送了一束花给我。我把花做成了压花，贴在拉脱维亚纪行的笔记本里带回了家。这本笔记本比钱包和护照都更珍贵。

我在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的拉脱维亚拾起了许多故事的碎片，最后写成了《拇指手套》这本书。完稿之前，我一共造访了那个国家三次。希望这本书能够为你送去那里的森林、清风、阳光、湖泊和人们的笑容与温情。